章节目录 第141节

作品:《伐清1646

    张承虽然没有在这里上过战场杀过鞑子,但是在军队里面磨炼的气力和应对的手段比这个时代高处不少。那个富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,直接被张承几个拳头打得满地打滚,几颗牙都掉在花丛里面不见了。

    一边的高泰也虽然也看这个家伙不顺眼,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了,没有发作。

    几个吃瓜的看客在一边静静看戏,还有几人怕事情闹大,连连劝慰。

    堂中乱作一团,富商疼得手足乱动,嗷嗷直叫。几个仆役也大喊大叫,两个护院青手跑过来维持秩序,仆役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开始打扫现场。

    张承一边说出自己的身份一边护住场子,高泰一边在温言分说,几个侍女赶紧拿来毛巾给富商擦干净,老鸨子招呼的手下已经把乱哄哄的现场清理干净。几个侍女把富商的脸擦干净之后把他拉到了水池边上洗了一把,身上的污血和鼻血都洗干净了。

    很显然,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驾轻就熟。酒楼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,虽然来这凤翔楼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,但是架不住有假装斯文的人在这里玩风弄月。那个老鸨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,看了看张承的气势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,赶紧连连稳住富商,又派两个侍女把他扶到一栋小楼里面歇息。

    安顿完了这个富商,老鸨子跑过来连连对张承道歉,又让人准备了一条画舫,上面有一美人儿,当做对张承的回礼了。

    张承本来对这事儿还有一些抵触,但是看见一边的高泰跃跃欲试得罪样子,张承心下一动就答应了。

    晚上,灯火有一些寥落,轻轻的湖水拍打着船桨,这里虽然比不上秦淮河,但是别有一番风味,游走在这里,怕总是让人以为这是南京。

    等上船,水波微荡,两人相对而坐,边上是一个女子,张承看着那人的脸庞,有一些诧异:“怎么是你?”

    这个女子就是刘桃枝,之前在刘承胤的广东宴会上见到过,不过当时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,之后一大堆事情让忙得张承不可开交,也就忘了。后面听昆曲也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。

    今日见到了才猛然想起来这位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戏子。

    “本来就是红尘之人,在那里亦不是我说得算的,今晚公子若是有闲心的话,听一曲昆曲可还行?也好给在场的诸位助兴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,你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刘桃枝也是苦命人,家本是昆山人士,官宦人家,本来可以衣食无忧,奈何建奴凶残,流落红尘至此。”

    张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么情况,不过这种事情听多了也就觉得平常,往日里也都是类似的情况,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红尘之类的,已经听得不要太多。

    听了这话,刘桃枝也不推脱,直接拿着自己的琵琶出去了。见刘桃枝出去,张承喝了一口茶说道:“想必高兄台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。”

    高泰苦笑道:“果然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,想必大人就是新来的千户大人了,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忙的,在下万死不辞。”

    “先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张承说道。

    “此事也不难猜。千城防御卫所本就空缺人选,眼下建奴凶残,朝廷肯定要加紧防御工事,设置千户是必然。

    而广州地界人员繁杂,消息四通八达,千户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来,这一点是不难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高泰看了看张承,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就继续说道:“大人的军旅气息小人还是能够感受出来的,而且一进来我就发现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茧子比较厚重,掌心也有茧子,军旅之人这样的最常见。

    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,定然是经常锻炼所致。最后大人相貌堂堂,剑眉星目,侠义之气凛然,若是这样都看不出大人是新来的千户大人,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来去喂鱼了。”

    张承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高泰,心里感觉到一丝的惊奇。平日里张承也是经常训练,主要是用石锁和各种刀枪。

    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张承就喜欢这些武器,到了大明之后也勤加练习,未曾放弃过。

    若是熟悉自己的人当然能够认出来,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见面的高泰认出来,由此可见这个人的观察能力非常好。

    见张承心里面有一些疑惑,高泰赶忙说道:“平日里经常与人打交道,没有这点本事也是混不到饭吃的。这点看人脸色吃饭的事情,还是需要别人的仰仗才是,不然还是一场空。”

    张承叹了一口气说道:“谁说不是如此呢?若是高兄弟不嫌弃的话,可否与我说一说你的主要营生?”

    高泰沉思一会儿说道:“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,就是做牙行生意养活自己。

    平日里记下船来往营生,计价几何,如何运作,哪边的人需要什么货物。就比如说,距离此地半里处的瓷碗比这边便宜一停,而那边的棉花比这便宜半停,就是此理。【注1】

    两边计价不同,我也只是这样通过两边差价来挣钱。也有人做这个营生,不过没有我做得好,别人一日三趟,我五趟,六趟,记下周边的差价,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。”

    张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:“那货物的好坏呢?”

    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高泰说道:“此事也不难,每日里往来各个店铺,听客人问价和店家报价,看他们如何砍价,互相说好坏之处,如此记录下评定标准,记录成册,两相对比,便可以知道货物的好坏。”

    张承继续说道:“若是双方交易之时在袖中交扣,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

    “此事也不难。

    他们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,平日里多走几趟,和一些客商攀谈交情,互相混一个脸熟,下次有货价低廉之时便会通知我。

    这样他们也会多得一些人来买他们的货物,更能够多挣一些钱。”

    张承说道:“若是方便的话,可否说一说每日的营生情况如何?若是不方便,也可以不必说。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不了说的。

    今日初次看见大人,眉目之间有英武之气,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,定然是不会和我抢生意的。若是公子购买物品百两,那我可得一两,货物不同,得到的利润也不同。平日里五六两也有,有时候也一分未有。

    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买大宗货,小人只是在这边做一些小生意,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?以你的勤奋定然能够闯出一番事业。”

    “何人不想当大豪商,锦衣玉食金块珠砾?可是我一无靠山,二无本钱,如何能够做得?

    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,一路通关下来还有挣头,甚至不少;若是没有背景,光是钞关之费用就足够喝一壶。还不若现在这般,自由自在,也少一些弯弯绕绕。”

    张承沉思一会儿说道:“我以后需在此地开一个商铺,若是你有这般意向,明日可在凤翔楼边上的早点铺等我,决定权在你。”

    说完了这些话,张承径直离开,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,不知道在思考什么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第二日,晨光熹微,街上叫卖早点的声音此起彼伏,张承甚至看见了几个随地而走的馄饨铺子,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馄饨铺子,露出希冀的神情。

    来到了那边的摊子,高泰正在那里喝粥,边上放着海边常见的小菜。见张承来了,赶忙起立说道:“见过大人。”

    “想通了?”张承说道。

    “想通了,昨日能够得到大人的厚爱,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。”高泰的头颅微微低垂。

    张承笑了笑说道,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,看着上面的粥:“想必今日起得比较早吧?我看这粥冒着热气,周边也没有多少人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慧眼如炬,明察秋毫。也不瞒着大人,今日卯时便在这里等候大人。不过这早起也有好处,比如今日这粥吃得更是可口,浑身也舒泰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确实如此,早上起来跑步也是极好的,我训练兵丁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,高兄弟也可以这样尝试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正想如此做,不过眼下还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,大人办商铺,也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是什么?”高泰说道。

    “这个先不着急,首先需要定章程,定规矩。名字已经想好,就叫做三江商社,取‘生意兴隆通四海,财源茂盛达三江’之意。不过章程和规矩需要仔细制定,你若是不嫌麻烦,可以制订一个章程,好了之后可以交给我,我审查一番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高泰也不拖沓,直接着手进行相应的准备。

    张承之所以这样谨慎,是因为商业非常野蛮,很容易失去控制,一个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,甚至可能因为他迷失道路,这个是张承非常需要注意的。

    商业,自己必须凌驾在商业之上,绝对不能允许他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。

    看着高泰渐渐远去的背影,张承长舒一口气:钱的问题解决可一点,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。

    张承走出船舫,灯火如豆,渔舟晚唱,耳边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,张承看过去,却是那刘桃枝在杨柳岸边上弹琵琶,周围一圈人叫好,如同看戏一般。

    张承没有留下高泰,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城逛了起来。

    走到湖边,一个老外正在和摊贩低声交谈着,看样子是起了争执。张承走过去,就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老外手里面拿着一把扇子,正和对面的摊贩争得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“这位先生,这个可是江南名家的扇面,若是放在平日里,可是需要五六两银子的,若非家中有事,定然不会拿出来卖的,今日算是你占了便宜。”那边那个摊贩口中振振有词,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有一些犹豫,拳头松了又紧,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。

    “若是如此,那么这个扇子你是如何得来?莫说你家里和大人物有甚关系,若是如此,你当然是当做宝贝一般留下,如此就卖了,岂不是自讨没趣么?说不得明日里就有人知道你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卖了,如此岂不是得罪人?”

    那个外国人扭过头看去,张承正说着。

    “大人,你这话就是不对了,舟船来往,人多眼杂,此间事情谁说得清?”

    “如此好说,你说说此扇子何人所做?题之者又是谁?”张承笑眯眯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不出来的,我看你身着朴素,袖口有补丁,虎口处有茧子,看样子是一个佃户吧?我也不为难与你,你就这样离开吧!少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本章尚未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摊贩也不恼怒,拱了拱手说道:“相公慧眼如炬,一下子就看出来了,在下佩服,不知相公姓名?”

    “无名小人而已。”然后张承转过头对着那个外国人说道:“不知阁下是何称谓?”

    那个外国人拱了拱手说道:“多谢阁下的帮忙,在下是西洋使臣兼管事约翰·纽霍夫,如今在这里和大明互通消息,今日正好放假,来到这里买一些东西,我的朋友卫匡国也在这边。

    我看您面生,恐怕也是刚刚到广州不久,正好我在广州这边比较熟悉,如果您有空的话,我可以当一个向导,给您介绍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就却之不恭了,不知道阁下住在何处?”

    “住处不远,就在广州港口处,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,就是喝喝茶,聊聊天而已。今日见到了您,也算是一桩缘分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边说边走,却说这广州虽比不得南京、苏州繁华,但是依旧热闹,贩夫走卒,游客和尚,道士相师,青皮无赖穿梭其间。

    街上好几处卖艺的,几十个人围成几圈,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着,几个人是不是拍手叫好,伴随着铜板入破碗的叮当声;茶楼内宾客满座,听书唱戏,一片热闹。

    张承随着约翰·纽霍夫一边走一边看,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面前,一块泥团在泥塑艺人的揉搓之下,仿佛有了生机一般,直接变成了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,刷上喜庆颜料,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品。一边还有猴子耍戏,几只猴子在不停地进行各种表演,有作揖的,有扮鬼脸的,有跳舞的,博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,好不热闹!

    还有人在耍神仙点豆,老者脸上笑盈盈,在场的人都目不转睛。老头一手棍子随意点,几个茶碗来回变换,豆子就在茶碗里面不停地变换,张承都找不出来破绽,甚至想直呼:“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。”

    “不瞒您说,若是外地人来到了广州城,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临江巷,里面是来往的客商、贵人和官员休息和玩风弄月的场所,若是您有闲心,也可以一并过去。”约翰·纽霍夫说道。

    张承听着心头火热,来到明朝这么多时间,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禁果,心里面也跃跃欲试。

    “若是想要去风月场所,何必去那边?倒不如去一些青楼,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虽然比不得扬州瘦马,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。此间风味,不是尔等只会去那种低下场所的红夷可以体会的。”

    回头看去是一秀才模样的人,头戴白巾,身着青衣,脚穿皂靴,手中一折扇缓缓扇风,风度翩翩。

    约翰·纽霍夫也不恼怒,慢慢说道:“我远渡重洋来到大明,能略窥这边的繁华,不胜荣幸。久居于此,更是仰慕圣人之道,我曾闻:礼一失则为夷狄,再失则为禽兽。又闻圣人言:恭而无礼则劳;慎而无礼则葸;勇而无礼则乱;直而无礼则绞。

    由此可见,夷夏之区分,乃是礼义,乃是国之四维,而非是我的头发,我的肤色。”

    那个秀才模样的人也不恼怒,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说道:

    “如此是我孟浪了,这位红……约翰先生仰慕圣贤之道,正如圣贤所言,四夷慕中华之礼而习礼义廉耻,知忠信孝悌而以身践之,虽出身异域,也心向往中华,我亦不能以夷狄称之。

    我不曾想一个红……约翰先生也精通圣人教训,是我小气了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无妨,追寻大道也是我一生孜孜以求的。”约翰见他长长给自己作了一个揖,赶忙回了一个礼。

    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,互相哈哈大笑之后就此告别,张承继续走,前面是一条小巷。

    此刻的时辰已经比较晚了,天空夕阳紫翠,火云燎燎,约翰指着前面的小巷子说道:“前面就是临江巷,里面的都是广东当地风尘女子聚集的地方。

    名妓一般都是在船舫和青楼中陪着达官贵人、富商子弟玩风弄月;而一些不太出名,或者穷愁潦倒的女子就会聚集在这里,挣一些外快。

    他们大都家境贫寒,靠这个勉强生活,平日里的顾客也尽是一些百姓。”

    往前走了一段,看见一群乱哄哄的人,约摸是船夫,在那里祭拜着什么,约翰说道:“这群人是船夫,每当他们出船的时候都需要去祭拜河神,祈求自己能够平安渡河,能够丰收,挣得一口粮食吃。”

    张承看着他们,眼神里面都是虔诚,桌案前头一个香炉,插满了烟雾缭绕的细香。祭拜完了之后,船夫们一哄而上,桌上的贡品瞬间被抢夺一空,几个船夫大口嚼着。

    张承见此忍俊不禁:“他们的心到底诚不诚?如此大吃大喝,河神会不会保佑他们?”

    “河神是护佑大河的,若是河中太多人失事,怕是龙王那边不好交代,估计会护佑这些淳朴的船夫。”约翰笑着说道。

    几个船夫看见约翰,笑着和他打招呼,约翰也一一回礼,看得出来约翰在这群船夫里面非常受尊敬。

    张承也没有闲着,看着这群船夫,心里面也思绪飘飘,这群船夫和张承在潮州招到的纤夫差不多,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适合做兵源,但是现在张承没有那个本事,加上军饷和粮食不够,也只能够把这些小心思暂时埋在心里。“约翰,这些船夫好像与你关系特别好。”张承说道。

    “平日我没事儿的时候都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,也经常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,所以他们对我还是有一些尊敬的。”约翰颇有一些自得地说道。

    而张承心里面却有一些涟漪,这样的话自己之后要招募这些船夫,肯定需要消除约翰的影响力,这样才能为自己所用,不过张承有信心把这件事做成功。

    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前面是一条巷子,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很快就过来了,躬身对着张承说道:“相公来到这儿可是来对了,老婆子这边别的没有,做小妾的女子还是有不少的,人人都是百里挑一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更能够填词作曲,便是床帷上的功夫,都是经过假婆精心调……”

    张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婆子的话语:“我已经有了妻子,不复多言。”

    老婆子恍若未闻继续说道:“那相公定然是人中龙凤,如此年纪就有家室,来日定然是衣冠禽兽,朝廷栋梁。

    正好我家女儿懂妇家之道,上敬父母,下友仆役,定能够让家室和睦。这广东地界,谁人不知这边的女儿好,来到此处的人家,都是要寻一个回去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,我真的不需要,不用再说了。”那个老婆子还想说什么,张承直接把手往前一伸,拽住那个老婆子的衣领,直接把这个老婆子整个提溜起来,双脚离地。

    张承平日里也是勤加练习,对付这样一个老婆子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却看那个老婆子,双脚乱蹬,满头大汗,嘴里竟然还说道:“没想到相公居然还有如此气力,真实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,我家女儿最喜相公这类的英雄豪杰,若是相公……”

    “闭嘴!”张承低声吼道,那个老婆子感觉到了张承语气里的杀意,终于闭了嘴。

    约翰看着这一幕,有一些冷俊不禁,张承放下了这个老婆子之后对着约翰说道:“让约翰先生见笑了,明日赔酒!”

    “无事无事,这边的老婆子都是此类德行,已经是见惯了,您不必如此。”约翰说道。